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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条咸鱼

【百日信香/Day3】《亭亭如盖》

 
#失踪人口回归系列

 【百日信香/Day3】《亭亭如盖》
  
  “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
  ——《项脊轩志》
  
  【不见身影长】
  她总想起来那天初见他时的模样。
  国破那夜,她带着血与战火留下的痕迹,叩破了这庭院的寂静。
  素衣的银发男子打开门,迎进了一身苦难凄凉的她。
  “尚香殿下。”他沏茶与她,微笑,眼神明亮。
  她立即僵了一僵,冷冷道:“你知道本小姐身份?你大可去告诉那些逆贼!本小姐绝不会受你的威胁的!”
  他仍固执将茶杯递给她:“殿下多虑,韩某绝无此意,殿下在此处无人可察觉。”
  她接过茶杯,年纪尚小的孩子,眼神却是谁也不信任的沧桑:“真的?”
  他含笑: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  “我是韩信,字重言,殿下若不介意,可以唤我为重言先生。”
  “重言先生,承蒙收留,不胜感激。”
  
  【饶了几圈彷徨】
  重言先生是个很神秘的人。
  十七岁的她趴在栏杆上,看着院子里那个乘着枇杷树荫,阅着古籍的人,在心里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。
  她在这里已经八年,韩信并不仅仅是收留了她,还教了她许多许多东西,天文地理,政论兵法,文学武功,什么都教,甚至还不比当初王室的老师差,还要高明上很多。
  最奇怪的是,他的容颜从来不曾变过分毫。
  八年了。
  王族的臣子们也是时候该找来了。
  她出神地望着星空,不防下面那人已经注意到了她:
  “香香,可要下来喝茶?”
  孙尚香收回视线,他冲她微笑。
  她下去坐在另一张石椅上,喝了一口茶,道:“先生怎么总是喝这种苦茶?”
  他笑而不语,她便知如往常一般得不到答案,像这枇杷树已亭亭如盖,却不知他为谁人栽种一般。
  
  【将书卷缓缓合上】
  她最终还是被前朝的秘密组织接走了,她是故国唯一存活的正统王族,无论是不是责任,国破家亡的仇恨,都让她必须担起复国的重任。
  她穿一身黑裙,在庭院门口向他珍重道别。
  她说:“先生放心,逆臣,奸贼,必当死于王剑之下。”
  他凝目看她,道:“你从来都是天生的王。”
  她向他再三拜谢,转身,走向这本该属于她的江山。
  少年名臣孙仁,渐起于朝野。
  十七岁的她的眼里,始终藏有九岁那年的血火,要毁去这一时代的富盛繁华。
  
  【月深风吟唱】
  “公瑾,我想回韩先生那里去一趟。”男儿模样的她在案前批完最后一封文书,道。
  “此时是小姐上升的最好时期,不宜离去。”
  “可是我想去。”她道。
  这两年来她步步为营,一路排除阴谋障碍亦阴人不少,登上了这礼部尚书之位,她见过许多,却想念那段与他在枇杷树下的日子。
  他沉默了一下:“既然小姐执意想去,那我阻拦也未必有用。只是提醒一句,韩先生有些古怪,自从小姐那年离去后,再也寻不到那处院落了。”
  她唇畔一抹自信的笑:“他会迎接我。”
  
  【年轮有多慌】
  “许久不见。”
  她重新挽发作女儿态,着一身绿罗裙,此时的她较从前,渐渐将一身锋芒敛起,多了沉冷之态。
  他领她入院,她端起茶杯,却不喝,道:“先生这两年过得可好?”
  “不过一如既往。”
  她喝了一口:“果真仍是苦涩滋味。”
  “先生不问我过得如何吗?”
  “我知道,你没有令我失望。”他微笑道。
  她放下茶盏,直视他的眼眸,道:“先生,若不能告予我此树为谁人亭亭,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?”
  “且讲。”
  “先生可有一点心悦于我?”
  他呛了一下,眸中似有大片星光展开,缓缓道:
  “岂止一点。”
  
  【哪句剪烛西窗】
  她职位又升了。皇帝派她出使邻国,贵为正使。
  邻国的夜晚下了一场秋雨,声声泠然,如同珠落玉盘。
  她的住所里烛光长明。
  忽然思念起那里的她,便取纸写信,寥寥十四字: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
  虽简短,可信里情意,她知,他也知。
  她将信封好,递给属于自己的人,会有秘密渠道,送至他的手里。
  她凝望烛火明灭,仿佛战火在她眸中闪烁,忆起那八年时光,忆起那日王朝覆灭。
  奸贼,且等着。
  必覆你这伪朝。
  
  【别离愁断心肠】
  “我要娶妻了。”她道。
  “我知,帝王之女心悦于你,自甘褪去公主封好嫁与你,提高皇帝信任与宠爱的好事。当娶。”听道。
  “你不知。”她看着他,道。
  “我红衣只愿意着一次,为你。”
  他仍阅书,平静道:“此生不再着红衣,也不奢求你能。”
  她蓦然咬牙切齿:“你分明深爱另一人,至她死也不愿意忘!又何必再来骗我!”
  她是何等玲珑的心思,从这枇杷树便知,他思念一人,只是,未曾说过,直至今日全部爆发。
  他抬眸看她,眼神平静而悲凉:“与我而言,你便是她。”
  她道:“可本小姐不愿意成为你思念的那个人的替身!”
  “我不会再来,各自珍重。”
  
  【早就迷失了前行方向】
  千古第一臣,孙仁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女儿。
  那日十里红妆,唢呐声声。
  可作为新郎官的皎皎少年郎却平静至极,无悲也无喜。
  洞房花烛夜,她自然无法完成 再风采绝世,也只是女儿身。
  “公主先歇憩吧。”她温和道。
  可这对于女子却是一种厌恶的表现,新嫁娘红了眼眶,道:“夫君可是不喜欢婉儿?”
  她轻叹口气,道:“公主多虑,孙仁只为您着这一次红衣。”
  不娶,也不再嫁。
  
  【淡忘了旧时芳香】
  “又逢花开,可愿归来?愿卿未忘旧时芳香。”
  她读完此信,慢慢露出冷笑,随即叠起置于烛火上焚毁。
  “夫君在烧何物?”
  她转头看向那温婉的女子,道。
  “不过故人书信。”
  “那为何毁之?”
  “已无干系之人之物,当随风散去。”
  
  【一人又何妨】
  果真未收到回信。
  他独自在树下乘着凉,淡淡的想。
  她从来都是个很固执的人,从前如此,今生亦如是。
  他端起茶,喝了一口,那滋味如她所言一般,要苦到心里去。
  他便放下茶杯,起身,向书房走去。
  夜风吹过,枇杷树影便婆娑摇晃。
  早就该习惯了,从来都是一个人,只有相思那么长。
  
  【绽开凋零权当喧嚷】
  孙仁失踪了。
  而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,前朝组织起义反了!
  打着拥护王族正统的旗号,这反叛组织的头领周瑜带着浩浩大军,一路攻城略地,势不可挡。
  而直到江山已经攻下大半,那王族正统才现身,却是一名披着墨绿披风的女子!
  她从容指挥着叛军,锋芒更胜从前。
  真可笑啊,分明要再无关系,可自己如今所使用的一切 都是他教的。
  他说:你从来都是天生的王。
  “奸贼,逆臣,必当死于王剑之下!”
  仿佛几年前那个离开他院子的少女,她除去一身温和伪装,露出尖锐锋芒。
  只是对不住婉儿。
  “看住公主,别让她做什么傻事 ,毕竟是我亏欠于她。”
  
  【亭亭的印象是景象】
  她将他所在的城池攻打下来,纳入自己的江山版图。
  “先生仍执旧念?”她终是不顾周瑜阻拦,前去见他。
  他答非所问:“尚香,你看,这亭亭如盖的模样可美?”
  她既失望又恼火:“你还是将我当做替代品?”
  “你从来都是她。”
  她怒极反笑:“罢,罢,是我自取其辱了!先生便守着您的枇杷树吧!告辞!”
  他目送她离去,似是自言自语:“你从来都不信我。”
  
  【只知那一别】
  她遇险了。
  心情极差的人总难免出现失误,她在亲自指挥的一战中,出现一个极大失误,被围困于一城。
  被她压着打的军队终于逮着机会,凶狠反扑,她陷入生死之境。
  王也会有错误,而且一错必死。
  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即将死亡,从容计划了未来。虽然她身死,但复国不会终止,周瑜可以做到的。就算他登为王继承她,也很合适。而婉儿,周瑜也会妥善安排她的。
  可他呢?
  他愣了一下,不愿去想,逃避去想。
  天生的王,即使进退维谷,必将死亡,也能用自己的死亡换取最大的利益
  她以残军之力,耗死数倍敌军。
  而她也终至强弩之末。
  她立于城头,兵临城下,于她而言更似万国来朝。
  她亲自出战。
  敌军人数众多,她纵然武功绝世,也敌不过人多。这高贵的王,即将被杀死的一刻,突然风起!
  一条白龙从天而降,风云变色!
  白龙化作银发银铠的男子,他手执长枪,眉目英俊凌厉。
  “韩……信?”她以剑支撑着身体,抬头艰难道。
  白龙半跪下来,她察觉一个吻温柔落在她脸上,他眼眸依然璀璨如星,微笑如故:“尚香,以我之永生,换你王位永固。”
  他执枪,转身孤身迎战。
  一人便敌万马千军!
  敌军全灭,他沐浴一身鲜血回来,半跪在她身前。她便忽然想落泪,他伸手捧住她的脸,她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虚化。
  “你问我此树为谁亭亭,从来为你。”
  “你问我为谁人等候,从来待你。”
  “你问我为何只饮苦茶,不过为罚我失去你。”
  “你总以为你知道,却从来不知道,重言心悦于你,从来不止一点。”
  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,她颤抖着摸上他的手,他却始终微笑。
  “我将离去,切勿挂念。”
  “你会是永远的王。”
 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落下风一般的叹息,温柔无奈而不舍,便化为光点芥子,消弭于天地之间。
  
  【亭亭如盖原是这模样】
  前朝复国,孙尚香登基。
  可这么要紧的日子里,她却不在京城,而是去了她曾流落的那处山里小院。
  她推开院门,院子里静悄悄的,一切与记忆里的无差。只是没有那个人。
  她坐在石椅上,院子枇杷轻摇晃,沙沙作响。
  她伏在石桌上,不知怎的,就沉入睡梦里。
  她做了一个梦。
  前世的她是一代女王,政治清明,是天生的王女。可王却爱上了一条不属于人间的白龙,不顾世间的反对,执意与白龙相守,却被小人钻了空子,颠覆了她的江山。
  而彼时都很固执的两个人吵了一架,白龙负气离去,再回来时,王已经凄凉死去。
  白龙追悔莫及,隐居于深山,手植一枇杷树,等候王在轮回里的再度出现,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,送她重归王位。
  她惊醒过来,只觉心中空空荡荡,缓步步入书房。
  书案上砚台压着一方纸,一抬头便可见院子如盖枇杷树,风吹过,白纸簌簌响起,已干涸的墨迹依稀可见昔人风骨。
  “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
  
  【THE 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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